诗文库 正文
刘裕关中之鉴 宋 · 李舜臣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五、江东十鉴
臣闻晋之人才,大率多浮脆,其间气力雄浑,足以扛龙文万斛之重者,惟一刘裕而已。观其崛起渔樵之间,一时英雄皆以草泽英雄目之,而裕亦自恃其才力,直欲一倾溟渤,以洗乾坤。初以舟师浮海,径入大岘,而青、齐、海岱之地,一日清汎,然后料兵向西,一举关中,锐师骁将,三道并进。檀道济则自淮以向洛,沈林子则自汴以入河,王镇恶则自河以浮渭,设奇料敌,智勇俱奋。已而檀道济自蒲坂以会王镇恶于潼关,沈林子越秦岭以会沈田子于蓝田;而王镇恶自渭河,则又举衣粮舡筏,顺流东下,而躬率士卒登岸以攻城。龙骧一军,才抵长安北门,而姚恙父子面缚请降,遂使百年之寇迄至减灭,而关中父老,垂泣以贺官军,自有江东以来,盖未尝有此捷也。故尝以为赤壁之后,江东之师胜中原矣,而未能入中原;淝水之役入中原矣,而未能取中原。乃若裕之此行,则关中金城千里之地,指撝而取,如探囊中物,了无留难者。江东之师固不负裕,而裕鼓江东之气以取天下,亦无负于江东。出江东以入中原,使夫关河有主,而赫连、拓跋俯首奔遁,此千载一至之机,正当力投其隙而勇为之。裕之所以终用江东者,固应如此也。奈何关中之地,粗能顿舆息驾,税休于日昃之顷,而初未及粪除排辟,以定民志。而刘穆之死于江东,裕乃捲旗旋旆,奔走东归,顾以乳臭小儿为三秦之主,卒使镇恶、田子内自相图,以启赫连之入,则是裕徒知以身固江东,而不知以身固关西者,乃所以蔽江东也。除残拨乱,功力如此,而不知所以坚凝之术,可不为之痛哭流涕也哉!且关中之地,天下之上游也,襟凭终南太华之险,背负清滑浊河之固,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万一燕代之寇踰河而南,薄江淮,则下兵于函潼,自能突出其背而扼其吭。故重兵宿于关中者,江东之地非所患也。乃今四关之险一旦还归版籍,再为晋有,自当定为帝车天跸之所,以斡旋天下,则江东之地,固关中右臂之所可救,而何至舍关中以防江东者哉?尝试为裕画策,裕之此行,一时骁将悉顿麾下,檀道济以襄邑之胜声振河北,而魏人惮之,固可使之屯于蒲坂,以备拓跋;王镇恶以王猛之孙,关西之人素所信服,固可使之屯于北地,以备赫连;而沈林子、田子,与夫毛德祖、傅洪之之徒,又皆一时勋望之人也,或置之虎牢以护河南,或置之彭城以护山东,或置之南阳以护荆襄,或置之睢阳以护江淮,使之如臂指相连,手足相应,则江东虽邈在万里之外,而卒然有急,可以相援。刘穆之虽死于江东,而一时机谋如谢晦者,犹可以顺流西下,以代穆之之任,固不必舍关中之天险,而躬自奔走以归江南也。使裕知此,分置诸将以护四隅,而以身驻关中以为诸军重。且息徒养士,运粮积谷,南运江淮之资,自襄阳,历上津,抵扶风;如时势西引巴蜀之粟,自汉中,出陈仓,入栎阳;如汉高祖入关故事,连吴蜀,接资附三秦以壮军容。夫然后首起关辅蜀汉之师,而督王镇恶以取赫连,次取司、豫、青、齐之甲,而附檀道济,以攻拓跋,则六合车书,百蛮冠带,而江左兴王之地,当镇压于天下,亦何必身归江东,而后可以为江东之重也哉!或曰:「裕之起于草莱,首诛灵宝,以清全吴,继而殄庐循于广南,擒谯纵于巴蜀,则江东之地,首蜀汉而尾淮南,上下江流,不断如带。而江之外,又得关之西,以至于山之东,烟火亭障,弥望万里,固当渡江而北,驻跸中原,以为江东之外护。然晋自南渡以来,植江东之本甚固,非如关中新造之邦,逼于魏夏,而其势岌岌。此裕所以因穆之之死,而委关西于诸将,以归守江东,其计得矣」。是不然。裕之为人,才力有馀而谋谟不足。其兼山东,举关中,皆以全军致死地以取胜,非有经略天下之规谟素定于胸中者,其必归江东,则亦裕之本志云耳。观裕之溯河而上,魏之君臣,皆谓其劲躁之性,必不顾后患,而赫连勃勃亦以为裕之既克,利在速返。则裕之无意于守关者,敌人皆先见之。虽非穆之之死,而裕必不能久留于关中者,盖可以预卜也。不然,三秦形胜之地,带连山东,而益之以吴蜀之饶,自足以制夏魏之死命,亦何畏于相逼乎?昔唐之高祖起自太原,而进攻关中,兵才入关,而刘武周举兵以攻太原,诸将业业,皆谋还救本根,独太宗以为不然。破宋老生,擒薛仁杲,既平关中,定为帝都,然后一举而破刘武周,而窦建德、王世充之徒,拱手于函潼之外而莫之发。而况裕之入关,九州之地已据其七八,比之唐高祖之初,何啻十倍,而拓跋、赫连何敢辄动!惜其胸怀本趣止在江东,而一时诸将又非过人之识,以起其意。当其既胜之后,裕亦尝建为迁都洛阳之说,而王仲德独谓当以建业为王基,不可骤议迁徙。于是奔走东归,竟不能守。使当是时而有如张良者,是娄敬之策,以回高祖之西驾;有如郭子仪者,辟程元振之论,以止代宗之东迁,则关中之地,固可粪除排辟,以为帝王万世之业,而必不至委弃以幸敌人。可胜惜哉!可胜叹哉!呜呼!江东之势,龙盘虎据,兴王之地也。用江东以取关中者固有馀,而留江东以守关中者则不足。盖东西万里之远不相接,所谓虽鞭之长不及马腹者是也。然则乘时遇胜,迤𨓦进幸于吴蜀两间,以为东西诸将重,而关中廓清之后,即日西驾都长安,其今日恢复中原之上计乎!
追封刘穆之等诏 南朝宋 · 刘裕
出处:全宋文卷一
故侍中、司徒、南昌侯刘穆之,深谋远猷,肇基王迹,勋造大业,诚实匪躬。今理运维新,蕃屏并肇,感事怀人,实深凄悼。可进南康郡公,邑三千户。故左将军青州刺史王镇恶,荆、郢之捷,克剪放命,北伐之勋,参迹方叔。念勤惟绩,无忘厥心。可进龙阳县侯,增邑千五百户(《宋书·刘穆之传》,高祖受禅,思佐命元,下诏。)。
五月五日盱眙道中 清 · 金和
五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残冷集
日午逢人处,年光客暗惊。
市佣蒲酒闹,村女䌽衣行。
旧里青溪水,何时画桨声。
将军王镇恶,天是不重生。
九日有感一首 南宋 · 王阮
七言律诗 押阳韵
举国无人分智囊,满川龙血战玄黄。
百年驯致文明地,一日尽为荆棘场。
关辅渴思王镇恶,蜀人尤喜杜黄裳。
小臣试草中兴颂,准拟还京奉上皇。
次韵康庆之秋雨喜凉书怀五首 其二 宋末元初 · 方回
押药韵
少年健如虎,不信发齿落。
风雨凄其秋,众叶失所托。
深潜泉自滋,猛锻石亦铄。
细思陶元亮,大胜王镇恶。
负畚来 清 · 洪亮吉
负畚来,洛阳鬻。
望尘来,司隶逐。
卿无忘螭蟠,朕无忘龙伏。
嗟嗟景略夺何速。
不事西夷事南服。
八公山,悲苻融。
五将山,毒吴忠。
景略有君死苌手。
景略有儿絷泓首。
丕登先亡镇恶后。
镇恶死,报苻氏(王猛少时鬻畚于市苻坚七岁戏官道左徐统戏日不畏司隶缚耶坚至五将山姚苌遣将军吴忠围之求传国玺不得遂缢坚猛孙镇恶奔晋随刘裕灭后秦为沈田子所杀)。
夏赋 北宋 · 吴淑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三、《事类赋》卷四
夏,大也,养万物令长大者也。若乃节号朱明,时为长嬴。祝融作辅,炎帝持衡。含桃先荐,反舌无声。或见三星之在户,或以五彩而辟兵。苦菜秀而靡草死,丘蚓出而王瓜生。若夫四月维夏,五月徂暑,或闻蟋蟀之居壁,或见莎鸡之振羽。猎西土而陈议,滥泗渊而断罟。天毒则草木皆乾,朱提则飞禽不度。嘉宾诣谢安而交扇,王公见真长而吴语。或以节嗜欲而止声色,或以教车甲而观才武。顾此溽暑,诚为任方。吴猛不驱于蚊蚋,子平每避于清凉。越王念吴而握火,陆机在洛而思乡。恋嵇康之锻灶,玩武子之萤囊。念师文之飞雪,忆邹衍之降霜。若夫宗伯之禬凶荒,周穆之游濩泽。已见班马,复闻鸣鵙。火既钻于枣杏,兵亦先于剑戟。尔其长风扇暑,茂树连阴。轻箑荐而纤絺御,甘瓜浮而朱李沉。葛洪之见仙翁,每乘醉而入水;延陵之逢高士,岂披裘而取金。当此南讹,时惟龙见。天子饮酎,后妃献茧。蜀相尝见于渡泸,礼将不闻于操扇。复闻浚井改水,当风鼓翣。孙登容与于草裳,羊茂逍遥于版榻。及夫腐草为萤,朱索连荤。柞氏之刊阳木,羊欣之衣练裙。亦闻肃氏居巢,贾生赋鵩。当清和之首夏,见恢台之化育。凌人颁冰,山虞斩木。或以服玄冰之丸,或以听秋霜之曲。至于平叔流汗,仲都暴日。验秀葽之应候,识蕤宾之中律。兽既希革,物皆华实。知离气之初来,见阳虫之乍出。既而衣暑服,戴赤旂。冷则饮明义之井,寒则涉樊山之溪。清露滴昆崙之气,夏扈趣耕稼之期。若乃南郊迎气,方丘祀地。知盛德之在火,见斗柄之指巳。于是惠贤良,施爵位,挺重囚,行庆赐。既升龟而伐蛟,亦补肾而助肺。南宫御女之繁奏,北窗羲皇之傲睨。若能角黍应时令之制,䌽丝通问遗之情。萦朱索以饰户,带灵符而辟兵。鸲鹆之舌初剪,蟾蜍之角俄生。菹龟义著,铸镜功精。蹋百草以遐骛,棹飞凫而迅征。蓄兰为沐,缚艾成形。投汨罗而楝叶斯在,祠苍梧而童舞方呈。世伟曹娥之节,俗传介子之名。田文以高户获举,胡广以流瓮复生。彼镇恶之与纪迈,王凤之于信明。并兹辰之诞育,咸垂世而扬名。若夫火行畏金,伏于庚日。曼倩之割赐肉,张氏之祠黄石。羊酪既云其供费,巴蜀亦闻其自择。嵇含困热以思风,程晓闭门而避客。玄谟之井方开,秦穆之祠始益。河朔有避暑之饮,邺下有颁冰之锡。遵汤饼于时俗,荐麦瓜于宗祏。斯皆夏令之所施,故纪之以备遗逸也。
咏糕老虎七排限先韵 清 · 许传霈
七言排律 押先韵
万户千门仍旧俗,声声捣米度残年。
粘糕入谱时翻样,幻虎新抟貌自全。
竟体白描非仅额,两趺蹲坐俨深拳。
品分枣栗诸羞外,形出熊罴百兽先。
信手拈来真活泼,随心戏弄异雕镌。
点胭一样斑斓色,嵌豆双眸闪烁圆。
出柙直疑轻启罩,负嵎堪笑满登筵。
蓬蓬气上初蒸透,逐逐装成亦宛然。
绰有须眉能镇恶,虽无骨格也清坚。
承盘共乐乡风古,得句偏疑僻字传。
静对悬门同色相,惊看画壁證因缘。
优游卒岁添佳制,荐祖祀神礼告虔。
奉和御制读宋书(二首并注) 其二 北宋 · 夏竦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镇恶才明举,英雄想冠时。
推锋平内侮,直指定西陲。
向使鸿勋就,宁忧霸业衰。
如何丧方召,遗烈漫伤咨(王镇恶平刘毅于江陵,灭姚泓于长安,馀寇未殄,为沈田子所害。宋高祖表之曰:镇恶机略明举。又曰:荆南搆衅,忧兼内侮。镇恶轻舟先迈,一朝雾散。王师西伐,有中原入渭之捷。指麾无前,实国之方、召也。殊绩未酬,宜蒙追宠。赠左将军。史臣曰:镇恶推锋直指,前无彊阵。)。
代作五首 其五 南宋 · 项安世
七言律诗 押删韵
孟尝当户三千客,镇恶成名百二关。
天以高名钟是月,人于季孟得其间。
八风巡日开云荚,半壁腾空映雾寰。
共祝星郎千岁喜,天孙早晚渡银湾。
仲瞿改名于礼部曰良士系之以诗 清 · 舒位
出处:瓶水斋诗集卷十四
不撰封禅书,何以忽慕兰相如。
不作富家翁,何以有似陶朱公。
且非河间北海赵邠卿,又非天禄石渠刘更生。
张禄称孺子,梅福成老兵。
当时但识宋郊榜,若辈焉知罗隐名。
名如画饼不可食,枵腹者谁啖名客。
糊名已烬烛三条,题名不拜经千佛。
既不能画凌烟藏太室,复不得出三江入五湖。
埽地打钟者,识字耕田夫。
呼牛为牛马为马,谓鹊不鹊乌不乌。
补遗前定科名录,添注真灵位业图。
金瓯之下覆宰相,曹蜍李志身无恙。
铜柱之上铸将军,萧娘吕姥手有文。
君何不作杜鹏举,鸟旁曳脚读碑取。
又何不作库狄干,署名逆上如锤穿。
而独入太学举孝廉,鸭言自呼,驹梦不占。
忽闻蟋蟀声,开出麒麟函。
叱尉北平今李广,避贤南史旧王昙。
乃知名字同形影,不必风月山水景。
移名就字以字行,譬如改邑不改井。
况不禁重名,李荣连作谱。
亦不避嫌名,韩愈辨最苦。
惟姓有万名有五,即不敢若仲尼曹、颜回许(北魏有都督曹仲尼,见《魏书》。汉有许暹,字颜回,见《颜氏家训》。)。
方丘夫子齐丘超,曾参士人孔子武(汉有薛方丘,字夫子,见《唐书·宰相世系表》。宋齐丘,字超回,见《南唐书》。谄和士开士人曾参,见《北齐书》。乞伏炽盘时,有征西将军孔子,见《西秦录》。)。
慈母亦见疑,羌帅羞与伍。
以及镇东将军刘,同州拾遗鲁(魏镇东将军刘乾字天方,见《金石录》。同州鲁孔丘为拾遗,见《朝野佥载》。),安得数典忘其祖。
董蛮鲁漫张蠙之虱录录不足数,何况萧鹧巴、曾鹑脯。
本是诸孙王慧龙,不删大将韩擒虎。
或曰已孤不更名,乃是名为父所定。
又如复所改曰生,则知名为君所命。
舍此二者例可通,顾名思义将毋同。
东方虬对西门豹,荀鸣鹤见陆士龙。
丁度以姓别盛度,蔡雍以名付顾雍。
程立加日上,阚泽在月中。
前为狐笃后马忠,谁欤惊坐陈孟公。
愿如王镇恶,小儿闻之皆胆落。
莫若王安石,与人争墩不终日。
君不见斛律敦,以金作屋封侯门。
何为春城寒食东风峭,别有韩翃知制诰。
寿张少泉先生七十即用其自寿原韵 其二 清 · 缪抡俊
七言律诗 押东韵
记取长庚上界踪,悬弧令节说天中。
蒲觞介寿新醅绿,莲幕凝香晚照红。
壮绩争誇王镇恶,宦情久淡杜司空。
林泉清养知何似,应有蒪鲈味不同。
凄凉犯 壮岁入秦从戎虽滥得勋赏狗尾羊头殊不抵画眉妆阁也和白石声韵 现当代 · 张伯驹
押词韵第十六部
玉骢翠陌。
封侯悔、秦关忆赋离索。
酒家醉饮,飞花路外,秦笳城角。
残愁镇恶,向烟晚、情怀淡薄。
望当年、樊川杜曲,迤逦剩荒漠。
追念长安事,宝马貂裘,晚来游乐。
少年队里,想英姿、射雕双落。
误我羊头,怎怀念、春闺梦着。
盼归期、绿尽路柳负后约。
将帅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一、《淮海集》卷一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七、《永乐大典》卷一八二○七、《渊鉴类函》卷二○七
臣闻将帅之难其人久矣。势有彊弱,任有久近,敌有坚脆,地有远迩,时有治乱,而胜败之机不系焉,惟其将而已矣。昔智氏以韩、魏三国之兵伐赵,马服君之子以四十万之众抗秦,可谓强矣,而溃于晋阳,坑于长平。廉颇率老弱之卒守邯郸,田单鸠创病之馀保即墨,可谓弱矣,而栗腹以摧,骑劫以走。是不在乎势之强弱也。穰苴之用于齐,拔于闾伍之中也,一日斩庄贾,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之击赵,非素拊循士大夫也,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君。是不在乎势之久近也。以周瑜之望曹公,不啻虎狼,而吴兵捷于赤壁;以玄德之视陆逊,甚于雏鷇,而蜀师衄于白帝。是不在乎敌之坚脆也。东西异壤也,而邓艾以缒兵取成都;南北异习也,而王镇恶以舟师平关中。是不在乎地之远迩也。夫以东晋之衰,而谢玄得志于淝水;开元之盛,而哥舒翰失利于潼关。是不在乎时之治乱也。故善将者,势无强弱,任无久近,敌无坚脆,地无远迩,时无治乱,不用则已,用之无不胜焉。故曰惟其将而已矣。虽然,有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走及奔马,射中飞鸟,攻坚城,破强敌,所向无前,此有勇之士,一军之将也。出奇制胜,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攻辄破,击辄服,此有智之士,一国之将也。福于己而祸于人,则功有所不立,利于今而害于后,则事有所不为,功成事毕,自视缺然,无矜大之色,此有道之士,天下之将也。古者,阃外之事将军制之,军中不闻天子之诏,其委任责成如此,非有道之士,其可以轻付之哉?国家将帅可谓盛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者,肩摩而毂击;纵横剽悍,称智囊而号肉飞者,至不可胜计。然驿骑有赤白囊至,则庙堂之上为之纷然,进止赏罚皆从中决者,何也?岂以为将帅者皆智勇之人,非有道之士,不可独任故邪?夫庙堂议边事则王体不严,将帅之权轻则武功不立。呜呼,可谓两失之也!臣以为西北二边宜各置统帅一人,用大臣材兼文武、可任天下之将者为之,凡有军事,惟以大义上闻,进退赏罚尽付其手,得以便宜从事,如此则虽有边警,可以不烦庙堂之论,而豪杰之材得以成其功矣。
备对劄子(二)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四
臣闻祸败之来,常患于不知与知之而不忧。女真既灭,鞑与我邻,重兵溃于游骑,厚礼加于小使,朝野凛然,如控弦百万之临境,可谓知所忧矣,然臣犹以为未知所以忧也。盖自南北分裂,其间大战者有数。曹操赤壁之役,苻坚淝水之役,逆亮瓜州之役,皆奔北而去,或仅脱身烟焰,或闻风声鹤唳而遁,或变起帐下,殒于丛镝。彼惟不来,来则为南师所胜。殷浩山桑之役,桓温襄邑之役,褚裒代陂之役,皆狼狈而返,或绌废为民,或委罪偏裨,或闻哭声惭愤发病而死。此惟不往,往则为北师所败。今之鞑戎变诈不过如操,强盛不过如坚,凶残不过如亮,假令倾国大入,是天亡此胡,使之送死,而谋臣勇将奋跃以立功名之机也,何以深忧为哉!臣之所忧者,今之将帅德望未必如浩,材能未必如温,器识未必如裒,而鸣剑抵掌,坐谈关河,鼻息所冲,上拂云汉,非笑蔡谟、王羲之、孙绰不可易之言,经营王镇恶、到彦之、哥舒翰不能守之地,一举而偾军,然犹未惩,臣恐再举而覆国矣。此孟子所谓「尽心力而不得鱼又有后灾」是也,顾未以为忧,何哉!臣非敢位懦者之论,沮锐者之气,而为妄庸偷安者之地也。盖亿兆之命不可以寡谋试,强大之敌不可以虚气吞。世有患虎暴者,必于其来往出没之途,预设弓矢陷阱以待焉,一旦咆哮而至,其毙必矣。若徒手入山林,袒禓而搏之,未有不反为所噬者。自关陇达于均、房,自均、房达于淮右,彼尝所来往出没之途也;高城深堑,良将精卒,吾弓矢陷阱之具也。脩吾具以待其至,卞庄子之智也;徒手袒禓而往搏之,冯妇之勇也。今日之计,将为卞庄子乎?抑为冯妇乎?昔人有言:「天下大事,岂堪再坏」!惟陛下与大臣谨之重之,臣不胜惓惓。
〔贴黄〕臣窃见晋人委任将帅至专,然祖逖剪平河南,复以戴渊临之;陶侃威行荆楚,复以温峤参之;谢安指授诸将,使诸桓当上流,群谢当下流。事权所寄,未尝偏重。今自襄岘以至淮泗,挈数千里之边面,兵柄付之一门,上无董统,下无副贰,郡守多其宾佐,镇戍皆其厮养,未有毫发之功而先养成尾大之势,非所以尊严朝廷、保全将帅也。臣愿陛下更留睿算。
〔又贴黄〕臣妄谓金之与鞑,虽均为夷狄,然待之要自不同。金吾雠也,鞑吾邻也。斩使焚币,所以待雠也;羁縻勿绝,所以待邻也。与金通好,是以待邻之道待雠也;与鞑寻衅,是以待雠之道待邻也。既失于前,不可复失于后。国家异日岂能不与鞑和,但其事在于数年之外,此数年之内,修实政,养力,使士马彊,保障厚,藩篱固,可以与之战则可与之和矣(《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五一。)。
「养力」之间似脱一字。
次韵答申天锡都阃 明 · 顾清
忆在严城听霜角,青绫坐拥灯花落。
将军裔本申包胥,部曲勇过王镇恶。
腰间龙纹七宝刀,壮气直与燕山高。
誓将沙漠靖狐鼠,肯为班行论雁羔。
诗来遣我怀南浦,一片旌旗送笳鼓。
儒生为将今几人,解与三军道酸苦(天锡武举第一人时守备天寿山)。
策问(二)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一、《浪语集》卷二八
问:山河有定势,攻守有定规。弈者置棋不定,犹不胜其偶,况兵乎!是故因师归之众,举蜀汉之师,收三秦,从韩魏,食敖仓之粟,杜成皋之险,塞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东乡以争天下者,汉之高祖也。自淮入泗,舍舟下邳,举琅邪,入大岘,灭燕之后,息兵三年,或开钜野(王德仲。),或通石门(沈林子。),或出淮肥(檀道济。),或趋阳城(胡藩。),或入武关(沈田子。),通舟于河,推锋入渭者(王镇恶。),宋之武帝也。乘夏水之浩汗,汎河道之通流,走碻磝,覆滑台,虎牢、洛阳自然不固者,宋之文帝也。然或以有功,或以取败。又若桓温枋头之举,谢玄黎阳之役,心存河伯,其败何由?田禄伯、桓将军之谋,吴王不用而败,二子遗术,或可举而行乎?乃若吴、蜀之所以抗中原,西有关头、阳平、乐、汉,东有江陵、夏口、濡须、京城之镇,魏人之备不过祁山、襄阳、合肥三城。晋、宋以还,乃有彭城、泗口、钟离、寿阳、安陆。疆埸远近,固曰随时之宜,必若韩雍之袭南沙,孙恩之走郁洲,沧海之滨,古未之方,何也?都邑之设,所以控制方面,为民之极,六朝皆在建业,而孙吴或都武昌,南唐或迁豫章,将有说也。国家渡江,虽钱塘为行所,留钥之守,寔在建康,屯戍之兵,不及江外,出战入守之计,大率不同于古,将时异事变,已陈之迹而今不足为乎?即使兵交淮南,守在江面,运道难碍,诸处交急,馈运之出,备禦计之,古所未暇,犹当谋之,而况方册所书者乎!必欲进图中原,取还旧物,退守重□,馈输亡之。虽曰庙堂自有成算,学士大夫要当知之,愿闻规摹,以观远业。
晋论下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六、《景定建康志》卷三四、《至正金陵新志》卷一五、《南宋文录录》卷一八
杜牧谓宋武不得河北,故隋为王,宋为伯,愚谓不然。并吞海内之形势,关中为重,河北次之。关中者,周、秦、汉用之;河北者,光武用之。皆用之以取天下也。曹操、石勒以河北取关中,苻坚以关中取河北,三人者皆吞海内十有八九而不能并。东晋之后,元魏以河北取关中,后周以关中取河北,隋、唐以关中取天下。以此论之,用关中并天下者五而不得者二,用河北并天下者一而不能者三,则关中为重,河北次之,顾不信乎?宋武帝非独不得河北,暂有关中而已,何尝得之哉?宋武起于布衣,身经百战,战胜攻取,髣髴曹操,司马懿而下不可比也。举东南至弱之兵,练而用之,践西北至强之国,前无横阵,旁无坚敌,逆河而上,开关而入之,用之如建瓴破竹之易,可谓奇矣。然得关中而不守,翻然东归,失百二之地于反掌。暮年慷慨登寿阳城楼,北望流涕而已,可不悲哉!愚谓宋武之失关中,其罪有三:一则好杀伐而不得中原之心,二则急窥神器而不能快中原之愤,三则倚南兵而不能用中原之人。夫宋武下广固,欲尽坑其父老,韩范力谏,犹诛王公以下三千人,没入其孥。前贤论之,以谓举事曾苻、姚之不如,有智勇而无仁义,岂不当哉!其失一也。宋武帝之不为晋室藩辅,天下所知也,然辅晋而行,能仗大义,使中原知为晋雪百年之愤,天下其孰能议之?其子亦不失天下。今急为篡夺,大业不终。曹操犹能曰「天命有在,吾为周文王」,终身辅汉而不取。宋武识虑不及操远矣。其失二也。宋武之北伐,魏主以问崔浩,浩尝策之,以为必克而不能久。裕之取燕、取秦,西北之人未闻据连城举大众来附之者,裕独用南人转战山河之间,往返万里。使裕收燕之后,选用燕之豪杰,广募壮勇,以倾三秦。得秦之后,选用秦之贤杰,广募壮勇,以倾河北。分爵裂土,以功名与众共之,东伐元魏,非元嗣所能抗也。举元魏则中原尽得矣,东扫慕容之馀烬,西剪赫连之遗种,以裕之智勇,王镇恶、檀、傅、朱、沈之徒为爪牙,而谢晦之徒主谋议,何为而不成?裕之施为,既已不能选用燕、秦贤杰,广募壮勇,而区区用远客之南兵,纵无所练之士卒。南兵独用,已败不可支。其失三也。盖南北异宜,攻守异便,南兵不可专用有三:虽勇而轻,一也;利险不利易,易困难久,二也;易乱难整,三也。项羽之破赵,一以当百;高祖征黥布,张良戒毋与楚人争锋。然羽、布皆为高祖以持重困之,此虽勇而轻也。吴王濞之反,有田将军者请急据洛阳,曰汉车骑入梁、楚之郊,则事败,此利险而不利易也。吴、楚屯聚数月,无食而溃;裕军至长安,已讴歌思归,此易困而难久也。裕军至长安,日暴市肆,此易乱而难整也。裕既无中原之众,欲以南兵守关中,人无智愚,皆知不可也。裕之东归,世以谓刘穆之死,急于篡取,愚以谓正以南兵不能守关耳。裕见己所行事已失中原之情,欲全军共归,则惜关中不忍弃之;欲不归而守,则南人思归既甚,将溃而归矣,裕之首领未可保也,况关中乎?数十年之得,一朝失之,古今所惜,然则后之欲恢复者,得中原之郡县,可不以裕为深戒哉?
读宋书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嵩山文集》卷一二
梁吏部尚书沈约《宋书》纪、志、传一百卷。嘉祐末诏馆阁校雠,始列学官。尚多残脱骈舛,或杂以李延寿《南史》。约以文名齐梁间,其自许不浅,而诗赋诚有足多者,至于史则非其诗赋比也。夫史之优劣,以人智识笔力之不同也。智识之高下,才力之强弱,固不可毫发强,如其必严于信,则有志者所当共也,何为纷纷喜自诬耶?使董狐、倚相以今之文章作纪传,未必优于司马迁、班固,而论者必推高于二子,盖以二子者信而有法,迁、固之所病也。约以其曾祖穆夫同孙恩之叛,从祖田子杀王镇恶,成关中之乱祸,父璞失身于元凶,乃作《自序》一篇,谓穆夫以其父警学道于杜子恭,子恭死学于孙恩,穆夫因为孙恩馀杭令;王镇恶欲尽杀诸南人,以数千送义真南还,因据关中叛,田子与傅弘之矫高祖令诛之;颜峻与璞交,璞不酬其意,峻谗璞于世祖,坐晚迎世祖,罹世难。其巧自回隐矫诬如此,尚欲人之信其是非去取乎!
六朝通鉴博议序论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二
臣焘曰:《博议》之作,臣敢言之。自古帝王之一天下,必先为胜天下之具。君者胜负之主,地势、民心、兵将、事机皆其具也。凡欲善其事,必先备其具,况于制敌国、一天下,而可亡其具乎?圣人初起,妖氛未清,则借险于地,系本于民,寄力于兵,取谋于将,决胜于机,而后可以言战。虽以黄帝之神,汤武之圣,亡具而战,不能制敌。若地险而便,民悦而附,兵劲而义,将勇而贤,机至而乘,信能行此五者而以德先之,则可以全天之所付而无敌于天下矣。江南六朝,冒矢石而战者虽有其兵,授斧钺而出者虽有其将,至于曰地曰民曰机,臣未见其能兼之也。吴蜀相应如左右手,刘氏有蜀而孙氏不得之,李氏有蜀而司马不得之,慰迟迥入蜀而梁、陈不得之。惟刘宋、萧齐虽有梁、益而不能合东西之势以诛拓跋,故曰不得其地。三国鼎分与夫南刘而降,中原之人知有二魏,绝意南顾。惟晋元帝以司马子孙渡江而东,遗民故老,堡坞相望,争迎官军,中流击楫又有祖逖。当是时,大河以南皆为晋有,乃以戴若思继之,失民望矣,故曰不得其民。以至谢玄淝水之胜,王镇恶关中之胜,陈庆之河南之胜,又皆有其机而不能乘,因循卤莽,尝试为之,而归胜负之数于天,其亡具甚矣。臣因思江左之地,自吴至陈,各据形势为自固之术。然三百年间,或谋虑失当,或机会失时,或事宜失断。又于五者之具皆不能兼,此其所以终不能混一区夏。臣旁采裒类而为之说,非谓专取其长,盖欲详言其失,监彼之失而求吾之所以得,或庶几焉。昔西汉名士如贾谊、贾山、徐乐辈,每论国大事,皆取秦为说。彼非不知远引唐虞三代以为高,则于当时之事机疏而不近,曷若取其近于时机者而论之?取其失者而监之,则于谋谟为有补矣。臣是以集其事实,起自东汉建安五年,至陈祥明二年,遇有所见则表而出之,各为之说,名曰《六朝制敌得失通鉴博议》,合为百篇,离为十卷。虽其管见不足以上裨天听,而思竭毣毣,一为圣主精言之者,欲成有志复古之功,而尽一介爱君之念耳。
按:《六朝通鉴博议》卷一,四库全书本。